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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黄兰英|野果林之冬
2025-01-14   来源:伊犁锐角微信公众号

这场岁末的冬雪,好像故意似的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下个不停,飘落的雪花,苍茫了大地,撒落在寂静的山村,家乡野果林披上银装,野果林最美、最寒冷的季节到了。呼啸而过的山风、幽深寂静的夜晚。蔡建国望着窗外漫天的飘雪,文字日积月累成了习惯。面对堆积多年的书籍和手稿,野果林往事在风雪中回荡、挥之不去,半个世纪过去了,转眼间——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初夏一个黄昏,暮色中一辆老牛车载满了面粉,慢悠悠走在熟悉的小路上,赶车人一手握鞭子,另一只手拿着点燃的莫合烟,跟在老伙计牛车后面。晚霞照的老蔡头黑油透红的脸庞,满是皱纹的嘴角,挂着憨憨满足的微笑。

不远处见一个人躺在路旁的芨芨草丛中,老蔡头大声喊到:“起来,李老二,又喝多了。天黑了,快回家去吧。天天喝醉没有人管,真不像话啊。”老蔡头已不是第一次拉醉汉李老二回家了。李老二是生产队一位单身汉,常常醉躺在村口路边。满腹的知识,一身的力气,常被这五两《野果林大曲》酒,熏的昏天暗地、醉成一滩烂泥。

见没人吱声,老蔡头走近俯下身一瞅:“唉!不是李老二!怎么是个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睡在这儿?”“孩子,快起来了,起来回家了。”见没有回应,老蔡头扶起昏睡的孩子,放在牛车上。暮色带着习习凉风,吹去了老蔡头一天劳碌、倦意,心里莫名一丝暖意。

“老婆子,快开门。”“我在路边捡到一个娃,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个小孩饿坏了,快拿水、拿饭来。”老蔡头没有进家门就喊了起来。

简易的土坯房中,一个中等个,穿着浅蓝平布大襟衣服的老太太,移着三寸金莲,慢声细语的用南方口音说:“老头子怎么回来晚了,快吃饭吧。”“老婆子,我等些时候吃饭,你看着小孩吃饭,我还要去卸面粉,袁管理员还在等我。”老蔡头把孩子放到床上,见老婆子端来了水喂孩子,慌忙转身出去卸牛车上的面粉。

生产队的管理员叫袁士杰,是名转业老兵,据说从家乡被拉壮丁当兵不到一个月,全团起义跟随部队进疆,后来新疆和平解放部队改编,就地建立了天山西部农场。好在他识几个字,场里安排在生产队任管理员一职。他小小个子,圆圆脑袋,浓浓的四川口音,诙谐幽默爱开玩笑,工作尽心尽力,和老蔡头关系很好,两人一起工作有七、八个年头了。

“老蔡啊,你咋回来晚了,路上遇到哪个婆娘让你迈不开腿?老子肚子饿的咕咕叫,快点和老子卸面粉,不然我家的婆娘又不给我饭吃喽”袁管理员见牛车走近食堂大门,老远就吆喝着。

老蔡头憨憨一笑:“你个坏蛋‘袁世凯’,成天老子、老子的,你急什么?面粉马上就卸好了。”他俩默契地将面粉袋整齐的摆放好。

“喂,老袁,不着急回家,今天我在路上捡了一个娃子,等会到我家去看看。”

天黑了下来,老蔡头和袁管理员前后进了低矮的屋,昏暗的煤油灯下,看见孩子睡熟清瘦的脸;“老哥、老嫂子,这孩子不知道哪来的,一定是饿坏了。等他醒了后问问家在哪里,送他回家就好了。”

“老哥、老嫂子,早点休息吧,我回去晚了,我的婆娘又要开我的批斗会了。”

“着急什么,再卷个烟。”老蔡头将一个旧蓝花布烟袋递给了老袁。老太太坐在矮小的圆桌旁,取下水烟斗,熟练的将烟放在烟嘴上,手里拿一个黄裱纸搓成长条点燃,轻轻一吹,火光燃着浓浓的烟味,三个人享受着烟给他们带来的惬意,享受晚风的清凉,享受人间最简单的生活。

这场雨来的及时,赶走了这几天的燥热,也让老蔡头得以休息。突然捡来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烦事。孩子来他家好几天了,没有说过一句话,问什么都不作答,没有办法,只好趁今天下雨,送孩子来到场子校①。

临出门时,老婆子将一把崭新的竹子柄的黄雨伞,放在老头子手中,细声叮咛:“老头子到学校和老师好好讲,这孩子虽然不说话,但看起来不傻、蛮有灵气的,到子校和其他娃娃在一起,慢慢就好了,不要吓坏孩子。”

“老婆子我晓得了,你早起到现在说了好几遍了。”老蔡头将黄雨伞塞给身边孩子手中,这把黄雨伞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是老太太支边来疆时,她年迈的老母亲送给她的临别礼物,十几年从来没有离身。她和老头子风雨走过了四十年,遗憾没有一男半女,如今老头子意外捡了个娃娃,真是喜从天降,高兴的几个晚上都和老头子唠叨:“老头子这孩子的家在哪里?他家的人找来了怎么办?袁管理员给场里讲清楚没有?”

老蔡头重复着“放心吧老太婆,场领导说好了,孩子家人来找了就让孩子回去,要是没有人来找,我们就是他的爷爷、奶奶,就是一家人。”

老太太看着亲手用老头子的衣服,为孩子连夜改制的衣服和缝制的花格布书包,穿戴在孩子身上满意的笑了。老蔡头拿起一块破旧塑料披在身上,撑起黄雨伞牵着孩子的手走在风雨中。

野果林子校是农场唯一一所子女学校,离家一公里多路,成立十年来,从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学字班,到现在有四排整齐校舍的子校。分别有初中一年级一个班,初中二年级一个班。其它是小学一至五年级的学生。三年级的孩子特别多,分甲乙两个班。

风雨中,老蔡头紧张不安,牵着娃娃的手出了汗,另一只手撑着新雨伞,怀揣袁士杰帮忙在场长那里要的批示,来到野果林农场子校。

教室里朗朗读书声,传遍校园的上空,校园中的两棵胡杨树高大苍翠,绿油油的叶子经过风雨的洗礼格外清新。胡杨是这个学校最高大醒目的树木,据说建校时老场长看见胡杨才选了这地方,起初叫胡杨小学,这两年才改为野果林农场子校。

上课的钟声在胡杨树下敲响,孩子们在教室整齐坐好,老蔡头牵着娃娃站在教室墙壁边。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怀抱着厚厚的作业本走进教室,轻轻放好书本,微笑地对老蔡头说:“蔡叔早啊!娃娃的事昨天校长告诉我了,让娃娃来我们班和大家一起学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老师,不知道,请您起一个名字行吗?”老蔡头有点结巴的低着头。

“报告老师:叫蔡建国。”“报告老师:叫蔡红兵”。“报告老师:叫蔡前进、叫蔡果林。”。教室一下热闹起来,孩子们七嘴八舌纷纷举手。

“蔡建国,好,就叫它好记。”老蔡头鼓起勇气肯定了娃娃的名字。

老蔡头像做梦一样,50多岁了,突然多了一个孙子。虽然不知道娃娃家在哪里?父母干啥的?这孩子现在不说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老实的老蔡头这么大岁数了,没有遇到过,也没有想过这么多问题。胡杨树下老蔡头的莫合烟烟圈和这稀里哗啦的雨,让老蔡头开心的笑了。

“喂,你叫蔡建国啊!我们班有杨建国、袁建国,又多了一个蔡建国这下可热闹了。”

“我叫李燕,小燕子的燕,我们家住在蔡爷爷家河东边,过条小河就到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这个女孩和他年龄相仿,一头的黄卷发,大眼睛、皮肤黝黑,胖胖的圆脸不高的个子和身材蛮符的。

快人快语的李燕,成了蔡建国的同桌,虽然蔡建国不愿回忆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可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妹妹说话也非常快,喜欢跟在他后面,同桌的李燕让他心存一丝暖意。

“喂,蔡建国,我们班杨建国是王老师家的孩子,学习好,班上唯一一个戴眼镜的,同学都叫他眼镜。袁建国是袁管理家的孩子,不好好学习,常常抄他姐姐的作业,外号叫大头。他们都特别调皮,经常欺负我们女同学。不过他们害怕袁建国的姐姐袁鲜花。”

“下节课老师讲《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你快翻开课本。”李燕悄声说着帮蔡建国翻开了书。

雨渐渐的小了,老蔡头揉了揉麻木的腿,趁下课时,从怀里掏了一张二两馍票和一张五角菜票,连同新雨伞塞给蔡建国手里。“娃啊!拿好不要丢了,放学早点回来,我和奶奶在家等你。”转身消失在浅浅的烟雨中。这是爷爷唯一的一次来到学校,也是蔡建国一生永远的记忆。

幸福的时光短暂、美好,蔡建国每天放学回家,在路上他捡些柴给奶奶做饭,奶奶心疼他:“娃,你少捡点,多了背不动,这些天你捡的柴都成小山了,够烧了。快洗洗手,爷爷拿回一个苹果,放在小桌上你先吃,等爷爷一会卸完车就吃饭。”懂事的建国朝奶奶笑了笑,拿起书包里的书认真地写作业。

老蔡头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坐在小圆桌旁卷起莫合烟,老婆子在旁边抽起水烟,建国拿起火柴忙着给两位老人点火。把一个苹果分成三份,递给爷爷,爷爷含着莫合烟憨笑说:“娃,苹果你吃,我和奶奶喜欢抽烟。”烟圈布满了整个小院,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缀了祖孙的笑脸。老蔡头这些天乐的嘴角常常挂着微笑。

每天,爷爷都起的很早,挑满一水缸的水,清扫院子的落叶,然后,到队里牛圈牵出心爱的老黄牛来到小河边。牛是他的宝贝,也是他的伙伴,自从生产队分给他这头老黄牛,他没有舍得打一下,也没有舍得坐一下牛车,每天拉运东西时,老蔡头都紧跟在牛车的前后,吸着莫合烟,手中的鞭子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老蔡头笑眯眯的小眼睛,看着多年老伙计慢悠悠喝着清凉的水,朝阳照在他憨厚淳朴的脸庞,新的一天开始了。

“蔡建国,蔡建国不好了,不好了,我刚听说你爷爷和袁建国的爸爸被土塌下来压坏了,现在在场医院。”李燕风风火火的跑来。

蔡建国和袁鲜花、袁建国姐弟俩跑到了场医院,见长椅子上直挺挺着两个人,满身的泥土和干涸的血渍。

“爸爸、爸爸!”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袁鲜花姐弟俩扑向长椅。

蔡建国跪在了蔡爷爷面前,眼泪刷的流下,结结巴巴哭喊:“爷爷、爷爷,您醒醒啊!您怎么了啊!您快醒来啊!我们回家、回家。”蔡建国的一声“爷爷”太迟了,爷爷永远听不见了。

瘦弱的奶奶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天以泪洗面喃喃自语:“老头子啊!我十二岁到你家当童养媳,那年你九岁,五十多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呢?老头子,你回来吧,回来吧!”

“我们的孙子建国喊“爷爷”了,你听到了吗?老头子、老头子!”

这么多天来,建国天天陪着奶奶掉泪,渐渐懂事的他,后悔没有让爷爷听到他亲口喊一声:“爷爷!爷爷!爷爷!”

“建国,快放好碗筷,把小矮凳放好,爷爷一会下班就回来吃饭了。”奶奶一直活在从前,家里饭桌上每顿放着爷爷的碗筷,精明的奶奶从此再没有清醒过。

场里为爷爷和袁士杰开了追悼会,三个孩子跟在牛车后面嘶哑的哭喊着,悲哀凄凉的场面,场里的职工久久没有离去,个个眼里含着泪花,多好的人啊!为了公家的财产,一下说没有就没有了,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

为了照顾奶奶和建国的生活,场里给他们发了抚桖金,每月奶奶18元、建国8元。从此建国和没有血缘的奶奶相依为命,苦涩伴着少年慢慢长大,一晃十七岁了初中即将毕业。

晚霞的余晖照在整齐的杨树林里,清风吹在建国的脸上,他轻轻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拿起挂在树枝上的书包,扛起一捆干枯的杨树枝,踏着暮色伴着斜阳走在回家的途中。

“喂!蔡建国你等一下,我有事。”李燕从村口的杨树林里露出头来。

“蔡建国,我明天不能去上学了,妈妈让我嫁人了”。李燕的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头低低的,一头黄黄的卷发少了天天带的红蝴蝶结。

“这些东西我用不上了,送给你。”没等蔡建国回过神来,李燕已消失在黄昏夜色中。

蔡建国见奶奶睡了后,悄悄的打开李燕花手绢里的东西,一本崭新塑料皮小笔记本,两支用了一半仙鹤牌铅笔,一支英雄牌黑色钢笔和她天天带的红蝴蝶结。

蔡建国无法入眠,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十六岁花季活泼、可爱的圆脸姑娘,五年多的同窗,成天帮蔡建国和同学吵架,为他打抱不平怕他受人欺负的女孩,明天就要嫁人了?那个经常拿他数学作业抄作业,那个只要答案不要步骤的粗心女孩就要离开?那个每天在上学路上,晃动着熟悉红蝴蝶结少女即将消失。

少年的烦恼还没有开始,就被眼前的突如其来的离殇愁绪,深深不能自拔。望着漆黑的夜晚,风呼啸着,刮的小窗上的塑料布刷刷响,蔡建国将李燕的东西轻轻放在纸箱最底层,连同少年美好封尘在记忆深处。

后半夜的大雨渐小,天蒙蒙的,炊烟和缠绵的细雨模糊了小山村。一辆马车载着围红头巾的新娘消失在村的那头……

一个清瘦的少年担着水桶,在风雨久久中目送远去的马车,泪水、雨水模糊了视线,路上清晰的两道泥泞车辄,深深碾碎了少年心中的美好。

蔡建国上课第一次迟到了,望着身边空了的座位,醒目的三八线格外刺眼,冰冷的课桌椅上还留着李燕的热情、直率、无忧无虑的笑脸。年少美好、快乐的片段定格在还有余温的课桌上……

放暑假了,队长安排蔡建国来菜园地帮工,一大早建国提了筐子,一路小跑的来到菜园门口,低矮的小土屋前,几根杨木棒子做的门,用铁丝缠绕了几圈。

蔡建国喊到:“李二叔,在吗?我是蔡建国,队长让我来帮工的。”

“有人吗?李叔叔、李叔叔。”一定是他们摘菜去了,建国慌忙翻墙进了菜园。

“喂!臭小子,谁让你翻墙的?太阳还没有出来,上什么班?快滚!到前面豆角地摘豆角去。”

李二就是是队上那个有名的酒鬼,常常喝的昏天暗地、东倒西歪,队长拿他没有办法,见他单身一人,只好让他看菜园地,眼不见心不烦落个清闲。

李二魁梧的身板,满脸的胡茬,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让建国联想起黑旋风李逵,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喝斥建国。建国慌不择路,拎着筐子去摘菜。不一会儿,见赵阿姨从门口屋子拎筐子走了出来。

太阳渐渐照亮了整个山村,和煦的暖风,挺拔的树林,绿油油的庄稼,蓝天白云,原来这里如此美丽啊!

“呆子,呆子,你怎么这么早?你知道不知道?李燕昨天掉到河里被水冲跑了,现在还没有找到。”胖子袁建国和姐姐袁鲜花,一前一后跑到蔡建国面前,袁建国气喘吁吁的告诉蔡建国,刚刚听来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建国手中的菜篮子滑落一地,不知所措。袁鲜花蹲下,捡撒落一地的豆角安慰道:“不要太难过了,我们听到消息心里都不好受。李燕的男人没有文化,好吃懒做,经常欺负她。骂李燕是牛换回来的,让她像牛一样干活,李燕受不了,她、她就跳河了。”袁鲜花泪水满面地诉说着听到的消息。

一个花季的女孩,一个快言快语的姑娘,为什么?为了一头牛的彩礼而陨落?外面的繁华、外面的世界,都没有来得及看,就随风飘去了。蔡建国翻开纸箱底层,拿出李燕花手绢包好的东西,放进家乡那熟悉的小河,由它渐渐远去……

这位黄卷发红蝴蝶发卡的姑娘,和那天真烂漫的笑脸永远定格在十六岁。

辛苦的劳动封锁了内心的苦楚,让他成长。每天他依旧早早来到菜园,把新鲜的蔬菜采摘好分类,让其他叔叔、阿姨发给各生产队、各个食堂、学校。李二叔不再责怪他翻墙,也不避讳他知道赵阿姨和他的事,蔡建国不再怕李二叔凶他了。

晚霞将圆圆的落日隐去,余晖洒满了天边,晚风轻轻吹过,一天的劳动结束了。袁鲜花姐弟和蔡建国一起收工,把篮子放到菜地小屋门前。

“姐,累死了,我走不动了。”

“就你喊累,一天菜摘的最少,你还好意思喊累。”鲜花看见弟弟额头上的汗珠,忙从裤袋拿出手绢,帮弟弟轻轻擦拭圆圆的脸。

“大头,你今天偷吃了几个西红柿?老实交代。”蔡建国站在一旁看见耍赖皮的袁建国不满说道。

“我累了、渴了、饿了,就多吃了几个西红柿,你管的着吗?傻呆子。”袁建国狠狠瞪了蔡建国一眼,嘴不饶人的回敬了一句。

“喂,建国,刚才队上通知,老黄牛生病宰了,每家每户都到食堂领牛肉去,你下班直接去拿,不然晚了。”李二叔告诉蔡建国队上的通知。

蔡建国疯了一样跑回家,奶奶照常细声细语道:“老头子,小弟弟回来了,吃饭了。”建国扑哧跪到奶奶面前,大声哭喊道。“奶奶、奶奶,老黄牛它死了、死了。”

蔡建国对爷爷唯一的念想也没有了,小小的身躯背负着生活重担和对亲人的怀念。泪水能让这位少年心里好受些吗?奶奶颤抖的将水烟斗递给建国,颤颤巍巍道:“小弟弟抽烟,抽烟吧。”少年从此与烟结了缘,也无缘再吃牛肉了。

清晨,阳光照样升起,蔡建国听到菜园传来悲伤、凄凉、如泣如诉的二胡声,没有快速翻墙,而是站在墙角下聆听。这么难过的曲子,让李叔叔拉的这么好听,真了不起。

“喂,小子,躲着干吗?进来、快进来。”李叔的吆喝声打断了蔡建国的沉思。

蔡建国第一次走进李叔低矮、阴暗、潮湿的小屋,环视了这个二十来平米的屋子,四周用白纸糊裱的墙壁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叠的有棱有角,床头放了好多书籍,一个斑驳印有岁月的兰花暖瓶,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简陋的土坯房整齐、简洁,蔡建国第一次看见了不一样的李叔叔。

李二叔将一把旧的二胡,小心翼翼挂在墙上后问到:“小子,你知道刚才叔叔拉的曲儿叫什么吗?”“不知道,叔叔。”建国小心回答。

“它叫《二泉映月》,是一位叫阿炳的瞎子写的。阿炳在旧社会受尽了欺压和苦难,尝尽人情冷暖,靠拉二胡为生,通过自己亲身经历,写下了这部动人心魄伟大的艺术作品。”

“人生有很多不完美的事发生,我们每天都要面对,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好好地活着,让自己快乐起来。”

“活着就一定好吗?”蔡建国一边听李二叔讲的话,一边心里产生了小小的疑问。

从此,他们俩成了忘年交。蔡建国知道李叔叔很多故事,李叔叔教建国学拉二胡、下象棋,看很多课外文学书籍,建国渐渐喜欢上了文字,在李叔叔这里,他看见了一个更宽、更高的天地。

李叔叔原名李书桓,他有一个哥哥叫李书恒,解放前去台湾了,现在家里没有别的亲人了。因为出身地主家庭,原本在西北一所知名大学教书,后来被下放偏远的山村劳动改造,和他相爱三年的恋人也嫁人了。

为了活着,他若梦若醒借酒发疯,把自己封闭在小山村。他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李二成了他的全名。刚来的那几年,经常醉的不省人事,蔡爷爷就扶他上牛车回家,奶奶将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用来下面条给他吃,淳朴善良的爷爷、奶奶让他感到了亲人的温暖。如今爷爷和老黄牛都没有了,人世间的冷暖,李叔叔的悲伤、好像只有这如泣如诉的二胡能懂。

这一天,队长派菜园地几个年轻娃娃们去拉马草,李叔叔领着他们给马上好鞍子,套好树枝做的简易爬犁,踏着美丽的朝阳,一路奔驰来到夏牧草场上。

夏季是抢收马草的季节,场里派各个生产队青年人汇聚一起拉草,年轻的男同志每人一匹马,清晨上班马后面都带一名堆草的职工,三三两两、前前后后,走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好不壮观。蔡建国得知和袁鲜花共骑一匹马,心速加快泛起涟漪。他从马鞍子下取出一个毡垫,放在马屁股上,盼望上班的哨子吹响。

袁鲜花也很早来到集合的操场,她帮弟弟一起系好马鞍,然后把弟弟身后的吴澜扶上马,看着他们出发,才走到蔡建国的面前,蔡建国起身上马,将马走到一个地势低的地方,手伸向鲜花拉她上马。

金色阳光普照大地,将路边由青泛黄的麦田折射出层层波浪,一年的丰收就在眼前,年轻的心在美丽的乡村路上奔跑。年少的我们,像辽阔草原上狂野的马驹自由的奔驰,像雄鹰丰韵的翅膀在天空翱翔,一切不愉快、一切不幸的过往,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天的忙碌开始了,一些老职工和女职工站在羊圈边垛草,紧张有序的劳作中,不时传来张家长、李家短的嬉笑声。鲜花、吴澜几个女孩,头次参加这样的集体劳动,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她们用草帽遮住阳光,躲在松软的草丛中片刻休息。

那时,中午的午饭都是统一安排,在临时劳作的场地,简易的草棚,炊事员用石头砌两个灶,捡些干枯的树枝,一个用来烧茶,一个用来炒菜。队里安排哈萨克族大妈帕提夏烧奶茶,她是位懂汉话的哈萨克中年职工,对人很热情,常常和炊事班祝师傅开玩笑,让老实憨厚的祝师傅躲闪不及。帕提夏大妈看见远处儿子阿伊肯骑马挥鞭的身影,满心欢喜哼唱着:山谷里有树,山谷里有河;山谷里有风,山谷里有雨;山谷里有草,山谷里有花;山谷里的天永远这么蓝,山谷里住着哈萨克族一代又一代。他们和大山不分开,哈萨克族和汉族不分开,分不开……

祝师傅最拿手菜土豆烧牛肉、素炒莲花白和帕提夏大妈热气腾腾的奶茶、馕,成了最美的午餐。大伙们分成好几组围在一起吃饭,阵势很大,有说有笑像过年一样热闹,人们忘记了辛苦的劳动,简单的生活,快乐的一天,幸福真正的意义其实很简单。

傍晚,狂风呼啸、黑云压境,为了将拉来的马草不被雨淋,全体职工不顾风雨,使劲的把马草垛完。天黑了,狂风肆意的狂飙,大雨任意的发泄,滂沱大雨笼罩着山村。

今晚,回不了家了,孙队长临时安排,大家住在冬窝子的羊圈里。一个临时搭起的木板床,帕提夏大妈让儿子阿伊肯抱来了一些毡垫、褥子,七八个人围坐一起,蔡建国举起过头顶的塑料布接雨,劳碌一天的人们,就这样相互倚靠着睡了。李叔叔和建国换着举塑料布,不停的把接满盆子的雨水泼到外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们年轻人,将来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繁华,祖国的大好河山……”李叔抬着头举着塑料布边和建国说话。

“李叔,不好了,墙里进水了。”

“建国,你快去喊其它棚子的人,不慌,记住让他们在空地上等。”

一阵慌乱后,大伙都在空地聚集,多年的羊圈,不堪风雨的欺虐倒塌了。

“不好了,不好了,李叔叔埋在羊圈里了”袁建国哭喊着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

人们不顾一切的冲向羊圈,蔡建国的两只手,在黑暗里不停的抓、不停的刨,泪水、雨水、汗水无法辨清,任大雨冲刷,少年就一个愿望:“李叔叔,李叔叔,不能有事,一定要活着、活着。”

天渐亮了,风停了,雨小了,人们从泥泞的废墟中挖到李叔时,除了一双大眼睛无力张望,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蔡建国抱着李叔的头,李叔断断续续道:“孩子:好好活着,活着。二胡要收好,书里的钱给……给赵、赵、赵……”李叔就这样走了,他为了救熟睡的袁建国,被羊圈木头砸了腿,没能跑出来。

蔡建国害怕幸福到来,怕来不及触及幸福转眼就消失了,为什么?刚刚开始的美好,瞬间就没了,亲人阴阳两隔。他眼含泪花,手扶着二胡,哀婉悲凉的曲调挫痛人心,那么揪人肝肠,那么魂牵梦绕,那么绵延不绝。不幸、苦涩的少年郎,深深怀念逝去的亲人,惆怅、伤痛伴他走向成熟。

下班回家的路上,少年老成的蔡建国故意走到赵阿姨身边,悄悄将一沓钱塞给她,赵阿姨没有推辞把钱放进裤兜里。然后,平静的说道:“孩子,你李叔叔是个好人,我喜欢他,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那年,我家的袁建国生病,我吃力推着人力车去医院,路上遇到喝的东倒西歪的李叔叔,他见我吃力得很,过来帮忙。我毫不领情,骂道:“走开,谁让你好心帮忙?酒鬼。”

李叔叔没有理会我的无理,从我手上强行推起了车,一路小跑到了医院。医生说建国是急性阑尾炎,晚了就没有救了。那天天气很冷,外面下着小雪,李叔叔陪我在外面走廊,站了好长时间,直到建国没有事了。

“从那以后,李叔叔经常帮助我们孤儿寡母,他的长头发、乱胡子也剪利索了,也没有人见他再醉倒路边,他的工资经常给我贴补家用。我和鲜花她爸爸是革命夫妻,是场里安排结合的,鲜花爸爸大我十一岁,鲜花爸爸去世后,你李叔叔常常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的,他也大我两岁。我看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为了孩子,为了脸面,我们只能……,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两次救了我的孩子,我却连一纸婚书都给不了他,就离我远去……”赵阿姨哽咽地诉说着。

短短的回家路,让蔡建国觉得好长、好长,时间染白了赵阿姨的头发,岁月划伤了亮丽、漂亮的脸庞,他看见了悲伤、思念和爱意。赵阿姨和这位年轻人,像诉说别人的故事,平静、淡定、更多是坚强。

路怎么这么漫长啊!活着,活着,给生命一个微笑的理由吧,别让自己的心承载太多的负重……

暑假结束,场里根据学生的情况,开办了高中,蔡建国他们班全体同学应届上高中。蔡建国十八岁了,场里按照规定,停止了他的抚养费,考虑到他学习成绩优异,高中的学费全免了。他除了暑假帮短工外,冬季还割苇子编席子,割柳条编筐子交给生产队,生产队给予他家适当照顾,奶奶和他相依为命,家成了他温暖的港湾。

“小弟弟,快来看,我们家来了个妹妹,小妹妹回来了。”奶奶拉着建国的手,慢慢走到床边,一个瘦小的女孩睡熟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建国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尘封多年再一次强行将它撕裂开来。

那是很多年前,爸爸身染重病去世,妈妈为了生存,带着妹妹改嫁。建国拉着妈妈的手哭喊:“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哥哥、哥哥。”妹妹拽着哥哥的手不放,妈妈强牵走了妹妹,消失在黑黑的夜色中。

建国一贫如洗的家,亲人转眼间的离去,饿的难受的他,顾不上擦眼泪,连夜逃跑了出来。一路饿了,摘山坡没有成熟的野果子吃,渴了喝小河的水,不知怎么就昏倒在了路边草丛里,后来遇到了爷爷把他带回家,这个世界从此有了温暖,有了安身立命的家,苦难的少年遇到了善良的爷爷、奶奶,感受了家的温暖。

妹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妈妈好吗?她真的是妹妹吗?疑惑困扰着他。无意间看见小女孩脖子后面有一颗红痣,确认她就是妹妹。

奶奶高兴家里来了个小妹妹,拉着她瘦细的小手:“小妹妹坐,小妹妹玩。”看见奶奶高兴的样子,建国露出久违的笑容。

“孙叔叔,求你一件事,昨天我妹妹找到了我家,现在在奶奶家睡觉,我来求叔叔让她干临时工,这样我好照顾她们。”蔡建国一大早就来找队长求情。

“唉!你们家的事也真多,从来没有听说你有家人,怎么多了个妹妹?”建国一五一十告诉队长实情。

几天后,妹妹金秀在菜地当了临时工。赵阿姨特别照顾金秀,轻活都让着妹妹,十六岁的妹妹成了场里的一名临时工。

李叔叔走了以后,建国看着锁了门的土屋,心里空荡荡的。一场电闪雷鸣过后,天边挂起美丽的彩虹,雨过天晴格外清新,树木,青草、庄稼被洗刷的清亮、干净,绿山、绿水,绿油油的山村。

大雨带走了李叔叔,带不走建国的思念,每到下雨时,建国会拿起二胡到这里来,《二泉映月》这首曲子,他拉的还不那么完整,相信天上的爷爷、李叔叔听的懂。

“喂、蔡建国你拉的真好听。”袁鲜花站在不远处走来,蔡建国答非所问:“下雨了,我来看看,你帮你妈妈看菜地?”建国明明知道,鲜花经常帮她妈妈来照看菜地,可还问了没有用的问题。

袁鲜花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漂亮大方。自从她爸爸出事后,帮助妈妈照顾弟弟、照顾家。一件旧花布衣服衬托了少女美丽、丰满的身韵。她像极了野果花,清纯、朴实透着淡淡的清香。

“建国,我们就要高中毕业了,你学习很好,考什么大学?医科、农业、畜牧?”

“我、我想了好久,不考了。奶奶、妹妹离不开我,我不能离开他们。”

“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学习,不管将来考不考上大学。”在这遥远的小山村,两个憧憬远方的年轻人,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多么纯真、向上、青春最美好、难忘的一段时光。

“奶奶、金秀,我回来了。”

蔡建国见奶奶怯怯靠在圆桌边,妹妹手拿黄瓜尖声喊道:“哥哥、哥哥,我下班奶奶不做饭,光抽烟,我快饿死了。”

蔡建国忙把手中的二胡挂在墙上,洗手颌面擀面条,烧火时把水烟斗递给奶奶,为奶奶点火。“老头子你也抽一口,小弟弟点火了。”奶奶将水烟斗举在半空中,吸着烟知足的笑着。

袁鲜花回到家,翻开日记本,青涩、羞怯的时光,字里行间写满了少女对未来美好憧憬,蔡建国早已成了她心中的那个少年郎。花样年华的少年,怎么能预料到命运的再次捉弄,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再次降临……

接近高考,同学们紧张复习,摩拳擦掌做最后的冲刺。老师悄悄来到袁鲜花桌旁:“鲜花赶紧拿好书包,带你弟弟到场医院去,队上派人来说,你妈妈晕倒在菜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让鲜花顾不得多想,拉着弟弟向医院跑去。

队上的马车把赵阿姨从医院拉了回来,她患了脑梗,落了个半身不遂,鲜花一边照顾妈妈、弟弟,一边学习。这位十八岁的姑娘,柔弱的肩膀担起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学的梦想与她擦肩而过,原本还没有开始的梦想就这样结束了。

看着同学们,参军的参军,上大学的上大学,蔡建国和鲜花难过的躲在菜地,拼命的干活。繁重的体力活能否减轻他们的无奈和忧伤?两个充满理想的年轻人被现实碾碎了梦想。

场里根据社会发展要求,决定在生产队开办小学分校,学校推荐了鲜花和建国担任民办老师。一来照顾两个不堪重负的家庭,二来有了工作,也是对两个年轻人最好的安慰。

和孩子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让他们俩很快忘记了不幸的过往,两个年轻人渐渐成长,青春的欢笑常常挂在他们脸上,语言到达不了的地方音乐可以,小小的校园常常回响悠扬的二胡声。

时光啊!你不要走的太匆匆,请留下!不要轻易打破这美好、宁静的画面。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金秀来这里一年多,不满足简单、枯燥的生活,成天好吃懒做、大呼小叫,对奶奶也不好,建国忙了学校忙家里,怕金秀偏激让奶奶受惊吓,每天下班马不停蹄往家赶,青春悄悄在琐碎的生活中流逝。

“哥哥,哥哥,这烂活没法干了,他们欺负人。今天张老头来买10斤西红柿,回家用他家秤一称少了半斤,跑来和我大吵,谁知道他们家的破秤准不准啊!”金秀大哭跑进家,边说边躺倒在床上。

妹妹金秀和他分离了十多年,和妈妈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又没有上几天学,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唯一的亲人妹妹,建国只能忍让迁就。

清晨,光芒四射的阳光洒在宁静、安详的小村庄,勤劳、淳朴的人们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担水、扫园,喂马,炊烟袅袅,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蔡建国像爷爷一样,每天最早一个人来河边挑水,返回时见张叔叔也挑水,忙招呼道:“张叔叔早!对不起!昨天我妹妹脾气差,惹您生气了。”

“唉!建国啊,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被一个黄毛丫头劈头盖脸乱骂一通,真想不通啊。你爷爷在世时我们是老朋友,看你长大,你又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昨天,你妹妹给我的西红柿秤不够,我说了一句话,她又哭又闹,还拿西红柿砸我。”

“对不起!对不起!张叔叔不要生气,我妹妹她小,不懂事,请您原谅。”

蔡建国和奶奶吃好早饭,收拾好碗筷。“金秀,快起床吃饭,上班时间到了,我先上班去了。”建国匆忙挎起帆布书包去学校上班。

“蔡建国!早!”袁鲜花放慢脚步在不远处站着,建国快步追上鲜花,一起走向去学校的路上。他们是老同学,现在的同事,这么多年,天天走同一条路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单独一起走还是头一回。

“早啊!袁鲜花,你妈妈近来身体好些了吗?也没有时间看看去,真不好意思。”

“我妈妈好多了,可以拿拐下地走路了。我弟弟现在学开拖拉机也非常认真,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鲜花并排和蔡建国一起走着,浅粉色格子衬衣,浅灰色的裤子,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齐腰粗黑光亮的辫子用花手绢绑着,望着眼前大方、美丽姑娘,青春洋溢着美好,青春萌动着一丝甜蜜,让建国的脸一下红到脖根,青春是一场春梦,短暂、美好。

这是一片解放后开垦的处女地,人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建设社会主义新家园走到一起。天山西部,草原人家,自然、宽阔的土地养育了热情、善良、勤劳、淳朴的人们。二十多年过去了,一批新生力量涌现,他们年轻活力、热情奔放,有知识、有文化,正悄悄改变着山村的面貌。

根据场里要求,学校将撤销分校,各生产队的小学合并。蔡建国,袁鲜花回到老学校,分别教三年级、四年级,鲜花担任两个年级的语文老师,并任三年级的班主任,蔡建国担任两个年级的数学课,并任四年级的班主任。生活继续,活着就需努力向前。

下午,第一节下课铃响后,蔡建国低头抱着书本去办公室,“扑哧”和对面一个风风火火的人撞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快人快语一位女同志的声音。“哎!蔡建国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今天我有急事,再见!”一转眼、一溜风跑的不见了。

蔡建国回过神,是同学杨青苗,杨建国的妹妹,王老师的女儿,上学时是班上最小的同学,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如今高挑的个子,齐耳的短发,白衬衣、海蓝裤,一双黑布鞋,简单、率真不失青春活力。

“哎,蔡建国怎么还在?刚才我去校长办公室拿表格,教师民考干的通知下来了,你还没有去拿吗?”青苗见蔡建国还在胡杨树下站着跑来告诉他。

“哦,我现在就去拿,谢谢了。再见!”

考干分两个阶段,七九年以前工作分一个阶段,八零年以后工作一个阶段,全县八个转干名额。为了照顾七九年前的老同志,让他们参加考干机会多点,而蔡建国他们是八零年以后的,光他们学校就有九名民办老师要考,他和袁鲜花、杨青苗都是其中之一。

蔡建国在校长办公室拿了两份表格,放学的路上给鲜花一份。初秋的傍晚,天格外的蓝,秋风送爽,白云悠悠,路边高大的白杨树,绿油油的叶子渐渐泛黄,农田即将成熟的玉米,像卫士一样守护在田地中央。

两人漫步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彼此亲近的年轻人,在一段美好时光相遇。宁静、缠绵的山路,清澈的时光,鲜花的一颦一笑,让他感到快乐、幸福。跃跃欲试的冲动,使蔡建国卑微心灵找到力量、找到自信。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吗?

“老太婆。你真瞎了吗?这么脏的水也往锅里放?”金秀大声尖叫训斥奶奶。

“金秀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奶奶说话?”

“奶奶我回来了,你快去休息、吃烟。”建国接过奶奶手中的水舀子,安慰奶奶扶她坐下。

“昨晚雨下的大,接点雨水浇门前的小菜。奶奶没有分清楚,你不应该这么大声说奶奶。”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奶奶她舀昨天接的雨水放在锅里。”金秀理直气壮地呛了建国一句。

金秀已二十岁的大人了,像一个没有绽放的花骨朵,雀斑显目长在瘦弱的黄脸上,从小颠沛流离的日子,自私骄横,没有文化的她经常胡搅蛮缠。对妹妹的无理蔡建国不足为怪,身边就奶奶和她两位亲人,只好原谅妹妹的无理。

夜深了,望着窗外时隐时现的星星,看着上弦月渐渐隐去,一切归于平静。活着就是面对,活着就要担当,活着就要付出,活着就得原谅。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写着日记,梳理情绪,青春从身边不知不觉的溜走。

民转干的人员名单公布下来了,学校两位老教师和杨青苗转正了。蔡建国没有当回事,他知道杨青苗是教师的子女按规定要照顾,她和鲜花谁考上都是好事。反正僧多粥少,自己努力争取下次再考。

袁鲜花的心情非常糟糕,几天闷闷不乐,她低头走在下班的路上,蔡建国快步跟上她关心问道:“袁老师这两天你走的很早,是赵阿姨身体有恙?”

“哦,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有点累。”

熟悉的路、熟悉的人,鲜花豁达笑着说:“蔡老师,没有事,今天时间还早,我和你一起去你家看看奶奶。”

一种健康的情绪,让你快乐、让你年轻。两个年轻人很快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不愉快,高兴的来到小屋旁。

“奶奶!奶奶!你看鲜花来看您了”蔡建国兴奋的推开小门。奶奶倒在小桌边,痛苦的捂着胃,建国赶紧扶起奶奶,背起她快步去医院。

安排奶奶住院治疗后已经很晚了,建国歉意的看着身边疲惫的鲜花,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静悄悄的山村,月光穿过树梢,将一前一后的年轻人心的距离拉近。

望着天空,清新的月光,闪烁的星星,两人默默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习习晚风,月光朦胧,蔡建国慌乱的眼神,被一抹月光挡住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好似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未知的未来、生活的无奈,迷茫的不知所措,渴望别人的关怀,渴望一份简单的快乐,变动的是容颜,不变的是年少那份美好永恒。借一点星光看见两人幸福的笑脸,永久地镌刻在心灵深处,成了最温暖、最美好的记忆。

“喂,蔡建国下午你没有课,打一会羽毛球好吗?”杨青苗手里拿着羽毛球拍,在胡杨树下站着。

“好,但只能打一会,我要早点下班去医院陪奶奶。”

“知道奶奶病了,我想下班一起和你去看她?”率真的青苗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记得吗?那时雨下的很大,下午体育课我们班自习,我和吴澜悄悄拿走你的黄雨伞,到胡杨树下打着伞转圈圈。李燕告诉了你,你气冲冲的把伞抢走了,害的我和吴澜衣服都淋湿了。”

提到李燕、两个人都很伤感,脚步停下回头望着胡杨树,一个笑的那么纯净的女孩,一个青春年少的身影远去。愚昧的父母,为了一头牛就让她嫁人了,然而悲剧的发生,再多的泪、再多的后悔,也换不回一个青春鲜活的生命。活着比一头牛强,活着会有希望,一节课很快下了,这场羽毛球在回忆略带伤感的气氛下结束。

“青苗、呆子你们在打羽毛球啊,看我给你们拿什么来了?”胖乎乎满头大汗的袁建国提着一筐苹果走来。

“是二秋子,这么多啊!”青苗看着筐子里一半红一半青的苹果,高兴的跑过去。

二秋子学名秋柠檬,秋天成熟的果子,产量多,一半红、一半绿,有点酸甜口味。那时,漫山遍野春天里绽放的果花,到了秋天树枝硕果累累,四邻八乡的都来买,非常便宜,五元钱就可以买一麻袋,放在家里一个星期,满屋清香久久不能散去的苹果香味。吃着各色各样苹果长大的我们,怀念那最无邪、最清澈时光,野果林的苹果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

“今天下班早,送些苹果给你们,等我姐下班一起去看奶奶。”袁建国一边用油渍的工作服擦汗一边说。

因为上学时班上有三个建国,他们分别喊绰号,大头袁建国、眼镜杨建国、呆子蔡建国。如今,杨建国上大学去了,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成了野果林的骄傲。袁建国成为一名拖拉机手,也算是技术人员。蔡建国当了娃娃头,成为一名民办教师。三个不同命运的人却和青春紧紧联系在一起。

校园不大,操场在中间,袁鲜花看见他们三人,也走了过来。离开学校好几年了,他们聚在一起还是头一回,一个梦开始的地方,一个青春飞扬的地方,一个一生回味的地方。

躺在医院的奶奶最高兴了,一下这么多“弟弟、妹妹”来看她,她消瘦的脸上掩饰不住兴奋,一直不停喊:“小弟弟坐、小妹妹坐。”奶奶是个爱热闹的人,蔡建国感到内疚,爷爷去世很多年了,奶奶身体不好,是自己没有考虑奶奶的感受,让奶奶孤独了。

“奶奶,吃桃酥,是小妹妹买给您的,以后他们会经常来看奶奶。”蔡建国看见奶奶像小孩一样,接过桃酥放在嘴角边,用舌头舔了舔,慢慢的吃下。建国的心酸了,平时家有好吃的奶奶从来都舍不得一个人吃,留给金秀和他吃,奶奶饭量小,每次有点好吃给奶奶她都说:“饱了,吃多了不舒服。”今天这么多人来看奶奶,建国的心弥补一些缺憾也好受了些。

围着奶奶小小的病床前,四个洋溢青春笑脸的年轻人,七嘴八舌的话语,驻足停留在那美丽、青春、亮丽的脸上,温暖了病房,温暖了时光。怀念那时的时光,对奶奶建国至今都是歉疚的,现在日子好了,奶奶却永远看不见了。

一场意外改变了他们几个人的命运,美好的梦也被残酷的现实撕碎。活着不是理想、希望,而是没有尽头琐碎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和不断流血的生死别离。生活如此,生命如此,人生如此。

金秋十月是农民最忙的季节,丰收的喜悦布满了他们风霜的脸庞,一年的辛苦全部寄托在这几天,抢收辛勤耕种的庄稼,洋芋、玉米都是重体力劳动,人手不够,每年场安排子校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要勤工俭学,帮着捡收地里的农作物。

半个月的劳动接近尾声,上午下着小雨学生照常上课,下午全体学生去一队条田装玉米。拖拉机在前面行走,后面两边捡好麻袋由职工扔到车厢里,袁建国开着拖拉机忙着运输。车在缓慢前行,晃动中掉下些苞谷棒来,一位小学生慌忙去捡。车打滑倒车,喇叭声孩子没有听见,眼看就要压到孩子了,人们慌乱的喊:“停车,快停车。”袁鲜花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抱起孩子推了出来,自己的头撞在了车厢后角,当场昏了过去。

蔡建国在学生的哭喊声中知道发生事了,跑了过来,见躺在地下的鲜花和吓傻了的袁建国,蔡建国飞快抱起鲜花,让另一位会开车的师傅送去医院。

场里、学校得知袁鲜花出事,发动场所有的医生进行抢救。虽然那时的医疗条件差,但医生技术水平都很高,都是南方支边来的大学生有经验的老医生。

看见鲜花推进手术室,蔡建国才回过神,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瘫坐在地下止不住流下眼泪。在焦虑和期盼中等待,心宛如空了一样,痛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后半夜了,院长桑医生和其他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出来,他们尽力了,鲜花是脑部严重受伤,医治无效去了……

不堪回首这撕心裂肺的一幕,每当想起,心像长了个利刺难以触摸,无法愈合的伤痛伴他一生。两个建国又一次同时失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一个鲜活、亮丽的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让这么好的人走啊?你真是天妒红颜吗?用语言、用词语都难承载此时他们的悲痛心情。

鲜花一瞬芳华尽,零落成泥碾作尘。天妒红颜惊陨梦,相思何处觅佳人。空馀残月向西去,独守孤灯泪湿巾。对酒当歌剪愁绪,凭栏呼唤语还陈。

两年很快过去了,蔡建国心一直揪着痛,内心的煎熬,久久不能释怀,像一把生锈的锁打不开。忘记这一幕是不可能的,除了上班,更多的时间就是陪奶奶,一起吸烟,烟雾笼罩着小屋。悲凉、凄楚的《梁祝》二胡声常常在夜空中回荡,拉长了思念,容下了伤悲。让晚风吹来的那一刻寄去自己无尽的思念,能寄慰自己的也只有这二胡,泪洒相思,只为了你的托付。

袁建国从姐姐出事,再也没有碰过拖拉机,队里安排去菜地工作,算是照顾他吧。他成天用酒麻醉自己,好好的一个人没有了原样。内疚、伤心、思念,掺杂苦辣酸甜咸五味让他昏昏欲睡,常常发泄不满,借酒发疯,胡言乱语,整个人颓废了。蔡建国和赵阿姨多次劝他,都无济于事。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活着为了赎罪。

蔡建国的苦不比袁建国的少,除了上班以外,还要经常去看赵阿姨。要强的赵阿姨每次看见建国来都是笑脸相迎,强行拄着拐出来招呼他,看见他忙里忙外的挑水、劈柴,清理院落,赵阿姨心痛啊!多好的一个青年人,承受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她心在落泪,苦命的女儿,苦命的自己,无情的现实生活,让活着的人残酷面对。

“哥哥,我要结婚了。”金秀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

“这么快,没有听说你谈恋爱啊!对象是谁?”建国忙关心问道。

“是大头,袁建国。”金秀眉飞色舞的答道。

“怎么是他?他还照顾不好自己,将来怎么照顾好你。你好好想想,场里好小伙子多的很,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我不管,只许你喜欢他姐姐,就不许我喜欢他。”金秀不满的呛了哥哥一句。

以金秀的性格,阻拦没有用,木已成舟。成全了他俩,就意味着两个不堪重负的家庭,落到蔡建国一人身上。

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不满意就灰心,活着就得向前看,他渐渐明白:人生,总会有许多无奈、希望、失望、憧憬、彷徨,苦过了才知甜蜜,痛过了才懂坚强,傻过了才会成长。

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雪过天晴,蓝蓝的天空、炊烟袅袅,阳光在淡淡的晨雾中升起,四面白雪环绕,一条不宽的小河,像银蛇般弯曲地流畅,柔和的阳光温暖了小山村。鞭炮声、孩子的欢笑声打破了久违的沉寂。一辆自行车绑着鲜红的绸花,后面驮着一个红色的箱子,一床绿绸子被子,和奶奶悄悄放的60元钱。金秀出嫁了,带着两位亲人的美好希望和深深祝福,嫁给了袁建国。

平静的日子淡忘了很多不愉快、伤心的往事。春天很快就来了,建国在家手擀面,烧了几个小菜,请了老队长孙叔,赵阿姨和袁建国、金秀来家里。今天是奶奶70岁大寿,大家围坐小桌举杯祝愿,奶奶不停给客人夹菜,微颤抖的手,举起茶杯和每个人碰杯,满是皱纹的脸布满笑容,没有血缘的亲人,是爱把大家连在一起,人间最温暖的烟火就是家人在一起。蔡建国看见奶奶像孩子般开心的模样,瞬间感到值了。

野果林的春天来了,春是绿色的,山绿了、草绿了、树绿了。各种野花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最美的还是满山遍野的野杏花、野果花。喜鹊、麻雀、燕子、布谷鸟、猫头鹰、乌鸦各种鸟类争先恐后的到来,给这美丽的山村带来了生机。

这年的风特别多,特别大,狂风呼啸卷着尘土,天暗了下来,一阵接一阵急促的狂舞,像狰狞的怪物,马上将你吞噬。接着电闪雷鸣,一场春雨倾盆而下,融化了积雪,浇灌了大地。春雨贵如油,农民盼望这场雨能带给他们丰收和希望。胡杨树下嫩绿的叶子,迎接春雨的洗礼,连同摇曳的枝体,将水珠顺落下来。

此时,没有人注意青苗,在风雨中的胡杨树下站了好久、好久,她红红的眼圈好像刚哭过。

青苗就要订婚了,是场长的儿子郝刚,刚从部队复原回来,担任场武装干事兼场团支部书记。门当户对、年轻有为,很多人眼里羡慕的一对。

照常是体育课,青苗拿着羽毛球,在胡杨树下等蔡建国一起打羽毛球。

“喂,记得我们在一起打羽毛球,已经是很早的事了吗?再不打以后机会就少了。”青苗边打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关系,你想打我奉陪就是了。”蔡建国爽快地回答。

“我要订婚了,是郝刚。”青苗坦率告诉建国。

“我默默等了你这么多年,等你照顾好家庭,等你抚平心中的伤痛,等来等去等到我和别人订婚、结婚,这对我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

“这本《平凡的世界》新出版的书,和这副羽毛球拍送给你,祝你幸福!”没等建国回神,青苗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没有人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你,错过了就是一个转身,也就是一辈子。生命中,总有一些令人唏嘘的空白,有些人,让你牵挂,却不能相守;有些东西,让你羡慕,却不能拥有;有些错过,让你留恋,却终生遗憾。

蔡建国是木头吗?他懂青苗的心思,他想让她快乐、幸福,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两个相爱的人就一定能在一起吗?他烧掉了日记,烧掉了书信,烧掉了青春记忆,默默守护心中这份美好将它珍藏。

金秀和袁建国结婚快一年了,野果林实行包产到户,责任到人农田管理,两个年轻人天天在一起厮守,日子过的平稳、宁静。

星期天早晨,蔡建国蒸了馍馍,买了一块豆腐来到妹妹家,进门一看他们还在睡觉,早饭没有做,见赵阿姨端了一舀水吃力的往锅里倒,忙接过来扶她休息,自己麻利的生火,将水烧开打玉米糊。然后,在门外大声喊:“金秀、大头起床了,吃早饭。”

一碗玉米糊、一个馒头、一碟咸菜,是那时基本的早餐。蔡建国看着吃饭的赵阿姨,短短几年赵阿姨苍老许多,时间染白了她的秀发,皱纹布满了俊秀的脸,腰也驼了。无情的岁月让她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可恶的病魔让她失去了做人的尊严,人有的时候活着也是痛苦的。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三个人背着馍馍和咸菜,推着自行车去劳动。这是一条非常漂亮的山路,大约长4公里,去时全部上坡路,回来是下坡,可以一阵风直到野果林。据他人试验,推自行车上坡需要一个多小时,下坡才十几分钟。

整齐、挺拔的白杨树,威风凛凛的守候路两边;沟壑边有野杏树、野山楂树、野苹果树,还有五月飘香金色的野沙枣树;更为奇观的是各种山花从春开到秋,婀娜多姿的色彩渲染了这片如画般的地方。踏着清新的空气,迎着美丽的朝阳,年轻人心情舒畅、青春无敌;《我们走在大路上》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

中午,大家在小河边洗了脸,提了一壶清泉水,用石头垒起简易灶烧开水。建国捡干树枝,不远处见一个女孩靠树休息,他走过去是同学吴澜。建国听说划分地时,因为,其他职工都要了离家近又平整的土地。吴澜家和赵阿姨家劳力少,竞争不过他人,就分到远处山地,成了邻居。路程远中午都不回去,只能在树林休息。

“喂,吴澜,你吃饭了吗?一个人过来喝点热水。”蔡建国在不远处热情的喊。

“谢谢了!我带水了。”吴澜举起身边的行军壶晃了晃。

“你一个人不辛苦?不害怕?”建国走近她面前小心的问道。

“那有什么?我有天上的小鸟、地下的小花、河边的小溪做伴,不寂寞、不害怕。”吴澜的笑很真诚、很阳光,短短的话深深感染了他。吴澜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同学几年都没有好好注意过她,个子不高和青苗经常一起上下学,后来吴澜初中毕业参加劳动就很少见,是缘分?还是命运?让他们俩今天相遇。

他们围在一起吃着简单的午餐,喝着清泉烧开的浓浓砖茶水。吴澜从花手提袋里拿出两个咸鸭蛋,四个人分享着美食,分享着快乐,分享着青春的美好时光。

霞光渐渐西去,林子暗了下来,小鸟归家了。他们结束了辛苦的劳动,推着藏在草丛中的自行车,蔡建国自行车后座坐着吴澜一溜烟的到了家。从此,这条路成了蔡建国帮助妹妹劳动的由头,经常趁闲暇之余帮着管理两家的农田,出入在这美丽的乡间路上,浪漫、美好、幸福从这里开始。

如果你爱一个人,请你带他来这里,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地方;如果你恨一个人,请你带他来这里,这是一个可以释放仇恨的地方。野果林这条春华秋实,冬景白雪皑皑的路,是60后、70后,我们这一代人的缩影。儿时的梦,童年的歌,青春的理想都留在这里。是野果林清晨的花香,傍晚的霞光褪去了蔡建国心中的阴霾,经受住人生风雨的冲击,一颗受伤的心回归平静。

蔡建国和吴澜结婚了,他们没有举办像样的婚礼,照了一张合影照,领了结婚证,买一些水果糖和瓜子,分给亲朋好友和同事算成家了。

星期一蔡建国给办公室的同事每人发喜糖,来到青苗的办公桌旁,桌上空荡荡不见青苗。忙问同事:“林老师,杨老师今天请假了吗?怎么没有见她?”

“蔡老师你忙结婚的事,不知道杨老师星期五就调走了?和她丈夫去县城工作了。”

“谢谢林老师,请吃喜糖。”建国将手中的喜糖放在林老师的桌前,扭头出了办公室。

青苗调走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尽管青苗结婚他没有参加;尽管在校园他俩有意回避;尽管胡杨树下没有青苗等待的身影,他知道在这个校园里还有彼此的牵挂。满心欢喜送喜糖,希望听到青苗的亲口祝福,没想到青苗不声不响的走了。建国不知不觉的来到胡杨树下,默默望着远山许久、许久……

日子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原来的计划经济、转变成市场经济。蠢蠢欲动的人们下海的下海、经商的经商、发展养殖业、种植大户,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涌现了各种各样的万元户。

金秀和袁建国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袁建国胆小怕事,没有实干精神和经济基础,金秀不会计划加上生了个女娃,家庭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整天不得安宁。最为难的是赵阿姨,看见小孙女被金秀没轻没重的打骂,心痛又不好作声,儿子又没有本事挣钱,自己的身体又是这样,一点退休工资不够金秀打麻将的。

这天,金秀又在发飙“赔钱货,死丫头,丧门星。”边骂边拿一根树枝条,打三岁的女儿妮妮,孩子哭着躲在奶奶的后面。

“金秀:孩子小打坏了不好办,好了消消气。”赵阿姨低声下气地哀求。

“我打她关你什么事?死丫头你躲了就不敢打你了吗?”话音落下枝条就打在护着孙女的赵阿姨身上。

“金秀,快住手,太过分了。”蔡建国上前抢了金秀手中的枝条。

“你拿这么小的孩子出气算什么?吃饱撑的了去干临工,7块钱一天,整天好吃懒做的像什么样。”见妹妹这么无理,蔡建国火冒三丈。

“谁让你管闲事,我打的就是赔钱货。”金秀蛮横的哭了起来,对妹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他没有办法,最见不得女人哭闹。妹妹知道他的弱点,每次都能见效。

“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金秀的脸上。

“你太过分了,赶紧给赵阿姨道歉。”蔡建国气愤的喊道。

金秀的嚣张气焰被哥哥一巴掌打掉,她捂着脸跑进屋里。蔡建国放下手中的东西,抱起小外甥女,拿了块糖哄她,歉意的扶赵阿姨坐好。

蔡建国和赵阿姨捡着豆角,说了些安慰的话,眼看天色不早该回家了,习惯从上衣袋拿出20元钱塞给她,出门碰见劳动回来的袁建国。

“好好过日子,原谅金秀,照顾好你妈妈和这个家。”

某种程度上,这是蔡建国的另一个家,这么多年的照顾,人们都看在眼里。日子是自己过,就像鞋子大小一样,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他气袁建国胆小怕事,做事有头无尾,更气妹妹自私刻薄,眼里没有一点容忍的地方。本该是两条平行线,互无交集,却阴差阳错的并轨在一起。两个“活宝”都是自己最亲的人,蔡建国又一次选择原谅。

袁建国自从姐姐出事后,以前那个单纯、活泼、一天像跟屁虫的少年郎不见了。成天闷闷不乐以酒浇愁,好运气也再没有光顾他,事事都不顺心。

改革的春风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打工的打工,当老板当老板,出现了土豪一样拿钱显摆的人。场里除了几个领导干部、退休工人以外,全体职工每人分四亩地,不再拿死工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代,没有技术、没有本钱、没有人脉,更重要的是家中三代老小都是女人。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袁建国家的这本经恐怕神仙也难念。一个不懂感恩的人,像没有灵魂的躯壳,随时都让人感到憎恶。金秀就是这样一个,永远不满足自己私欲的人,不管你怎样对她好,她不想别人的付出,只有自己的利益和自己认为对的东西。鲁迅先生一句名言:“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是这两人的真实写照。

女儿妮妮上小学了,身上经常被金秀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奶奶看着孙女被打成这样心痛的没有办法。

初夏、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金秀带着妮妮来到河边,河水平缓的流淌,两边的野草、野花点缀着美丽的季节,河边花草中的蝴蝶翩翩起舞,相互追逐,母女俩牵着手,多么静美的画面啊!

可惜金秀打破了这美好的瞬间,她牵着妮妮一直往河中深处走,妮妮哭喊着不愿往前,“放开我,我怕。”“我要回家,我要奶奶。”金秀像疯了一样连拽带骂:“死丫头、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空旷的原野,怎奈小孩的哭喊和不情愿,都无济于事,冰冷的水渐渐淹没妮妮的身体,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上天起了怜悯之心?还是无巧不成书?一个哈萨克牧民骑马路过寻找丢失的羊,发现她们情况不对,救下了她们。

赵阿姨得知此事,心里一着急,一跤摔倒在地再也没有醒过来,结束了苦难、不幸的一生。

妮妮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痛,童年的阴影伴着她长大,自闭症让她封锁了所有的痛和对奶奶的思念。在她的世界里最美好、最神圣的两个字不存在了,特别恨妈妈这个字眼,至今她没有再叫过“妈妈”。

袁建国经历接二连三的打击后,成熟了许多,他接受了自己平凡有点糟糕的人生,接受了无常的世事与无可奈何,接受了艰难、失落和渐行渐远、分道扬镳的生离死别。决定让自己快乐起来,不管怎样也要坚强的活着,不为自己,为了天堂爱他的亲人。

活着的人,重复着日子,很多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着一段心酸的过往,人像尘土中的卑微灰尘,没有谁在乎你的不幸和苦难,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夏天到了,金黄的麦子熟了,人们忙碌的脸上绽放了丰收的喜悦,收获的季节开始了,望着晒场上堆积如山的麦子,紧张的翻晒、清扫、装麻袋、入粮仓,这也是农民最辛苦的时节。

蔡建国躺在麦堆上,望着满天的繁星,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借一点星光把自己的苦难、艰辛和思念一同带入梦乡。

他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自修完中师课程,有机会脱产进修了两年中文大专,顺利的转成正式教师,赶上了最后的末班车。他像一个机器不停旋转着的马达,围绕在这片待开发的土地,努力的工作,不管是深壑还是泥泞一往无前,为了那点小小希望让家人生活的好一点。

刚接到学校的通知,他到县教育局,参加暑假计算机培训班。他洗去脸上的尘土与辛劳,告别即将临盆的妻子和年迈的奶奶,风尘仆仆,赶最后一趟班车来县教育局报到。

五十年代俄式建筑风格的县教育局,两边苍柏葱绿、鲜花盛开,高大的白杨树站立道路两旁,小鸟叽叽喳喳欢跃跳动,斜阳照射使这里宁静、美好。走进教育局,用实木铺的地板,刷褐红油漆,看上去年数久远已褪了色,木地板显得凸凹不平,走在上面咚咚的声音,不由的让人放轻脚步。

来到报名处,蔡建国轻轻敲了门。“请进。”推开门一位熟悉的面孔是杨青苗,几年不见,在这里相逢多少有点意外和惊喜,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简单的问候后,蔡建国填写完表格递给青苗,对面那个热情、充满活力的女孩变的沉稳、干练了许多,眼角额头隐约多了细细的皱纹,青春最美的时光悄声无息地溜走,留下一点遗憾、一点回忆、更多是美好。

青苗调到县三小任小学老师,两年后去进修计算机,现调到县教育局负责教师计算机培训,每天上午讲理论知识,下午计算机实际操作。那时懂计算机电脑的人很少,师资力量不够,青苗一天下来很累,即使同学相逢,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交集。青苗从来不怀疑建国的聪明和能力,就像建国从来不否认青苗的热情和善良一样。

计算机培训课结束了,建国以优异的成绩结业,匆忙来到车站买了票,家中有期待的眼神等着他,他归心似箭坐在客运站的椅子上等候发车。

青苗满头大汗拎了很多东西走来,没有过多的语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望着远去的班车和久久不愿离去的身影,人的一生能有这样的送别足矣!

蔡建国看见风中远去的杨青苗,眼眶湿润了。一个一直为他人着想的人,弱小的身体担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和苦难?乐观的后面隐忍了多少泪花?他紧紧揣着青苗的礼物不放,生怕那转眼即逝的美好又丢掉不见了。

其实,蔡建国的心何尝没有痛,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放不下袁鲜花,才没有接受杨青苗的爱慕。哪里知道是他卑微的自尊在作祟,在学校他几次都想表白自己的心意,一次又一次的错失。他清楚知道自己不能给青苗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她妈妈的话一直在耳边提醒自己——“蔡建国,我知道青苗对你有好感,你也是我喜欢的学生,可她从小就生活的无忧无虑,不知道生活的艰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你家,过上有老下有小不堪重负的生活,这样她不会幸福。如今商品粮户口解决了,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早晚要到城里工作,请你不要打扰她。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对你是真心的。希望你让她对你彻底死心。请原谅一个母亲为女儿的心情,我们今天的谈话仅限我俩之间。”

一直以来自己视为母亲一样尊敬的老师,一个为女儿幸福的母亲的一席话,让蔡建国从头凉到脚,像掉进万丈深渊苦苦挣扎,纵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也只能自己承担,真实很遥远,卑微的自尊心和残酷的现实,让他放弃了应该追逐的爱情。

蔡建国迎来人生又一个幸福,他当爸爸了。小生命的来到给家庭带来了欢笑和希望,他更加忙碌了,放学马不停蹄的挑水、做饭、洗尿布。奶奶高兴的手舞足蹈,干瘪的嘴角不停的说:“小弟弟饿、饿、饿,小弟弟吃、吃、吃饭饭。”看见奶奶高兴的样子,建国久违的笑容挂着幸福和知足。

妮妮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来照看小弟弟,看着咿呀学语的小弟弟,妮妮内心多了快乐,童年是健忘的,活泼的天性在一个九岁孩子身上重燃。

这天放学,妮妮欢快的推开家门:“太奶奶、太奶奶我来看小弟弟了。”

妮妮见太奶奶依在床边睡了过去,脚边的小弟弟啃着脚趾咿咿呀呀,等舅妈吴澜回家,发现奶奶安详的走了……

一位普通善良的老人,平静的走完了一生,她和建国四十多年的祖孙情,让一个懵懂少年成为历尽沧桑的中年人。过往的点点滴滴让建国无法忘却,感恩老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一个温馨的家。他给了老人一个幸福的晚年,让她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享受天伦之乐。世间最温馨、最美的画面就是亲人之间的爱,建国带着不舍和思念送走了奶奶。

生活,不总是一帆风顺,贫贱夫妻百事哀,辛苦了一年,到头来连交社保钱都没有凑齐,常年干体力活,饱一顿,饥一顿,扭曲了身体,扭曲了人生,袁建国和金秀就没有过几天消停的日子,整天吵的鸡犬不宁。

妮妮在舅舅家的日子,比在家的时间多,几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知识将改变命运,妮妮完成了蔡建国这一代人夙愿,考上了新疆师范大学,圆了大学梦。

金秀见大家都忙碌着挣钱,像她这样无所事事的人越来越少。这年秋天,场组织劳务输出,让闲劳动力积极报名去南疆摘棉花,金秀报名参加了。大家在广场集合,场负责人简单的祝词和注意事项讲完,带领近百人分别上了两辆大巴车,驶出了野果林。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出远门的金秀,含着泪花和哥哥蔡建国,丈夫袁建国依依不舍的告别。一直抱怨生活的艰辛和对现实生活不满,总想有一天离开就永远不再回来的她,没想到在这分别时刻,竟有这么多的留恋和不舍。金秀的心隐隐作痛,爱一直在身边,是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远去的客车、不一样的风景让金秀的心更加沉重,忏悔自己以前的无知,反省过去的无理,内疚伴着前行的车行驶。

九月,秋高气爽风轻云淡,路旁杨树由青泛黄的落叶,有浅浅的绿、有黄中带绿、有干枯深褐、有红的似火、在秋风中摇曳,秋带着春的灿烂,夏的炙热和秋的厚重,将迎接冬的到来。

翻越了天山,眼前和家乡有着天壤之别,茫茫戈壁沙滩和没有树木的秃山乱石,少了许多绿色生机,厚厚的尘沙,寸草不生的地方,让人一下找不到北的感觉,任凭车在颠簸中行驶,车里很多人尖叫:“这是什么鬼地方?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还有棉花?”

接近黄昏,车停在路边,整齐、低矮的砖混房前醒目的标语:劳动创造幸福!守边有责!守边负责!守边尽责!

这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某个连队,屯垦戍边半个世纪,恶劣的自然环境,让很多戍边人青春洒在了戈壁沙漠,一望无际的棉田,其实就在沙漠盐碱地,是一辈又一辈的军垦战士为了改变它,付出青春、热血乃至生命,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是不会感受兵团战士无畏、无私的精神。

一天的长途跋涉,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亲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很快鼾声四起。金秀有点晕车,晚饭都没有吃,她靠着墙眼睛望着漆黑的屋子,莫名的酸楚涌起,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想哥哥、想丈夫、想妮妮、想天堂的奶奶。出来才两天,她想了很多,是自己以前太不懂事、错了很多,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此时的金秀深深感受到了。

一阵悦耳、清脆的起床号响起,一夜难眠的金秀和大家简单的吃过早饭后,绕过一片茂盛的杨树林,来到棉花地,一片整齐的土地上,朵朵洁白的棉花盛开,棉花不高,地面上有薄薄的黄沙和泛白的盐碱,地边还有矮短的芦苇和细弱的红柳,这片贫瘠的土地,洒下了无数戍边人的汗水,才使这片洁白的棉花,在沉睡千年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瘦弱、矮小的金秀,对弯腰拾花的活并不觉得累,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打工,不要半途而废,一定要坚持,顶着烈日心中默念着,汗水和孤独一下子让金秀成熟起来。一个人的救赎,靠的不是别人,关键是自己想不想自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辛苦的拾花工作重复着,好奇心荡然无存,每个人知道只有天天多摘花,才能对得起一日三餐和家人的期盼。望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沙丘,有些人好奇,问身边工作人员:“王连长,这里这么荒凉,为什么你们连部后面有好大一片白杨树,长得高大、整齐?”

中等个、被强烈紫外线照射满脸黑红的王连长,放下手中的布袋,深情望着队部的方向说:“白杨树是一种极其普通和平凡的树,修长的身躯,朴实无华的绿叶,与恶劣的气候顽强抵抗风沙、严寒,容易成活,与沙枣树、沙漠红柳、胡杨树称为沙漠卫士。刚进新疆时,也没有这么多成林的树,你们知道吗?那是我们战士的墓地,是他们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使这片杨树,在沙漠、戈壁生根发芽,绿树成荫。”

我们连的老连长,是随部队转业下来的一位湖南老兵,在抗美援朝战争,被炮弹震聋了右耳,因此右耳失去了听力,他少言寡语,初来乍到很多人不习惯黄沙漫天、尘土飞扬,连长就带领全连战士起早贪黑的种树,想尽办法将各种树木种下,希望能把荒漠改变成他家乡,绿水青山的样子。多年的努力没有成功,他累倒了,生命的尽头带着太多的遗憾和不甘,临别时告诉守候他身边的亲人,死后一定把自己深埋在这片深爱的沙土地上,然后种上一棵白杨树。

奇迹出现了,在老连长身上种的白杨树绿了、开始生长了。后来,每个团、连逝去的官兵,都将自己埋在这里,用血肉身躯托起绿色的梦,多年后白杨树成林,耸立在荒漠戈壁上,这片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书写生命的传奇。

王连长接着说道:“我们这里流传一首诗:‘我家住在路那头,界碑掩藏山后头。界畔边垠种庄稼,边垂线上牧牛羊。甘于热血守边塞,青涩年华献稷丘。一代只能浇绿野,甘为祖国守巴州。’这就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人的兵团精神,胡杨精神,老兵精神。”

看着一棵棵白杨树被黄沙常年吹噬堆积沙土包,心在流泪,那是老连长和他的战友们用生命铸成的绿色长城。每棵树后的故事,是一个个普通的戍边人,用不屈的灵魂、坚定的信仰,托起这片沙漠绿洲。是多少不为人知的先辈,用他们的脊梁里生长着挺拔、伟岸的白杨树,只有生命不息,就会把脊梁化作永远不倒的长城。如同白杨树一样平凡,留下的是片片绿荫,在田野里、追逐梦想。透过了时光的沙漠,遥望远方的白杨树,等待着那片寄托着生命的叶子。不管过时与否,她永远鲜明如同一枚标签,牢牢地贴在我们的青春岁月里,不管年华如何老去,在内心深处永远会深藏着一棵忠诚的树、英雄的树,真正生命的不朽情愫的树、前辈用热血岁月换来了今天安宁和平的生活,何其幸我生在其中。

秋的天,落叶如飘絮,深褐色的黄想留住秋,时常黄沙满天乌云密布,时常狂风肆意雨过天晴,苍凉壮美的戈壁滩阴晴不定。生活,不总是一帆风顺,有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你措手不及。中午时分,金秀感觉身体很乏,汗水遮住了眼睛,她不停擦汗,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瘫软在棉花地中,金秀脑梗中风了。

等蔡建国和袁建国两人赶到团场医院,金秀脱离了生命危险,可她的腿再站不起来了,语言不再清楚,再也不是伶牙俐齿、无理取闹的金秀了。生活又一次给一个刚刚有点起色的家庭,开了一个玩笑,袁建国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本来不高的个越发显得瘦小,两鬓花白、才四十出头的人啊!他带着金秀四处求医,走遍很多大小医院,不见金秀好转,只好谨遵医生的建议在家慢慢康复。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次袁建国用小摩托车拉着金秀从求医的路上回家,被褥被无情的细雨淋湿,金秀见袁建国被雨淋透的衣服,顶着风骑着摩托车,在湿滑的路上奔驰,微风中忘记了季节、忘记了曾经、忘记了寒冷,心里的痛、呀呀的喊不出来,泪水、雨水随秋风落叶飞逝。活着,有的时候是没有尊严的,是需要勇气,为活着而努力活着……

蔡建国学校家中两条线,一头学校上班、一头照顾生病的金秀,家中大小事都交给了媳妇吴澜。好在孩子懂事,为他们分担了很多家务。这样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吴澜和蔡建国商量,贷款给金秀他们建一个小卖部,方便照顾金秀和家庭增加收入,袁建国不用四处打工,也算有稳定点收入了。

场部为了庆祝建场五十年,举办自编自演的文艺活动,蔡建国写的《野果林的春天》《我美丽的家乡》成了献礼节目之一。

蔡建国再次来到胡杨树下,胡杨树葱绿高大,无法考证它多大了,五十年过去,至今依然苍劲挺拔,见证了野果林半个世纪的变化。难得偷的半日闲,他将身体轻轻地靠在胡杨树上,静静地看着泛黄的落叶,清新无比的空气,伴着苍老的时光,往事一幕幕出现,淡淡的忧伤占领了他不再年轻的灵魂,他站在两树中间,轻轻地将头靠近树,将多年的苦和艰辛对着树倾诉衷肠。这些年总有一件事,总有一个人会清晰出现,那是推你前行的动力,微风中的落叶带着秋的思念飘向远方。蔡建国如同这棵胡杨树,努力的向上生长,将根深深埋在这片深爱的土地上。

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庆祝建场五十周年,县文化局文工团也来助兴,热闹的像过年。

“喂!蔡建国,一个人在干嘛?”路边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清梦。一个自行车在他不远处停下,一个头发花白,清瘦的中年男子在招呼他。他快步来到他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他,虽多年没有见,他还是一下子喊到;“是你,夏国华。”久别重逢两人高兴的相拥在一起。自行车后的老人微微咳嗽,才让蔡建国转过神道:“夏叔叔好。”

“我带我爸爸来参加场庆,早晨,爸爸有点不舒服,他坚持要来,耽误了一会。”“好我们一起去吧。”

当年的男同学中,夏国华也很优秀,学习好,特别是数学在班上数一的,笛子吹的也很好听,也是班上考上了中专的三人之一,因为他爸爸意外工伤,妈妈扔下破烂不堪的家和重病的爸爸去了南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只好辍学,家中的担子压在了一个稚嫩的少年肩上,为了照顾生病的爸爸,他靠四亩粮田和爸爸一点养老金生活,拒绝了场里的帮助,为了照顾爸爸,不能外出打工,家里的生活一直不富裕。这次相遇,没有了年少轻狂的模样,岁月给他们身上刻满了“不容易”。如今难得相见,蔡建国忙找了个位置让老人坐下看文艺演出。

一起玩耍的岁月好像就在昨天,那是深秋的一个星期天,他们几个男同学约好一起去砍柴,路过了一片苹果园,看见枝头上还挂着没有摘完的苹果,他们一拥而上翻过低矮的土墙,他们在果树下摇啊摇,使劲的摇不见苹果落下来,夏国华拉袁建国上树,胆小的袁建国躲到老远,杨建国眼睛近视,双手拿着黄帆布书包,左右晃动,等天上掉下苹果来。蔡建国不忍苹果挂在树上,抱着树就往上爬,怎奈破旧的布鞋打滑上不去。夏国华拉开蔡建国:“看我的,苹果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是他的过于兴奋还是太大意,树枝在他还没有摘到苹果就断了,苹果掉下打到了杨建国,可夏国华的脚划了一个很深的口子,流了很多血,杨建国的绿军装上衣,被他们撕裂包扎伤口。

为此,第二天上课,他们在黑板前集体亮相,“苹果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在班上传开。蔡建国为这事内疚了很长时间,如今看见身边专心看节目的夏国华,感慨万千,哎!青春早已在时光中褪去了原来的颜色,随着两鬓斑白悄悄地走向深秋的苍黄。

“吴澜,你知道吗?今天我看见同学夏国华了。”蔡建国看见老婆在专心洗菜,没有理会他,又说:“他带着爸爸来看场里的文艺汇演,我们一起看了一会,时间真快啊,一晃都老了。

“你还是关心关心金秀他们吧,刚才打电话来,又在家吵架了。”吴澜语气不悦地说道。“他们又怎么了,刚刚过了点好日子,又折腾啥啊!你慢慢做饭,我去看看。”蔡建国前脚进门后脚又出去了。

这么多年来,蔡建国就像一个吹鼓了的气球,在外力量满满,无所不能的样子。他心里清楚,来自妻子吴澜的支持和理解,才使苦难的日子一天天有了新起色,变得美好,有了希望。

吴澜不再是当年梳两个小辫的姑娘了,微微发福的圆脸,齐耳的短发,一件穿了很久的绿格子方领衣服,素颜下那个没有变的笑脸,留下了当年青春的影子。这两天她一直觉的胸部有点胀痛,没有力气做事,想是不是累了,想休息一下。这么多年来,日子过的还算好,虽没有大富大贵,平常百姓家和和美美,孩子也上大学了,丈夫的工资和自己地里的收入使家一天天好起来,知足有个体贴勤快的丈夫,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她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非常容易满足。

天阴沉沉的,风吹的脸似刀割一样痛,在风雨来临之前,要把手里的活干完。夏国华头戴安全帽,手拿着火枪,弯着腰脸帖近屋面,认真专注给业主维修屋面,火光在手中晃动,手不停的扶着油毡铺平。他的脸就像这天一样黑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身边比他大的老何,停下手里的活,点燃了两支烟,递了一支烟给夏国华,“休息一下吧,看样子今天干不完了,你的腰又没有好,不要强撑了。我媳妇在摩托车上冷,还是收拾一下回去吧,等天晴了再来干。”

夏国华熄灭了火,接过烟边收拾煤气罐和油毡料,脱掉头顶上的安全帽,花白稀拉的头发在寒风中摆动。是啊,老何的媳妇半身不遂几年了,在家没人照顾、吃不上饭。他们联系了活,就用摩托车拉着她风里雨里四处干活,男人的责任和担当,有的时候是没有面子和尊严可讲,活着也许是最好的诠释。

天阴的沉沉的,西风吹落树叶,缠绵的细雨开始下了,看着还有头戴安全帽在风雨中劳作的身影,那么熟悉,那是农民工,是亲人,是生活在底层的兄弟,心沉重的像一片重重的乌云压过,挣扎在生活苦难边缘的人们希望改变现实,面子尊严是幸运的东西。

夏国华送完老何夫妇,回到家已开始下毛毛细雨,缠绵的秋雨吹打着落叶,泛黄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望着年迈的老父亲抽烟的手微微颤抖着,夏国华的心不免难过,他知道老父亲为自己没有找一个儿媳妇回家难过,在老父亲有生之年看不见了自己成家,成为人生的憾事。

秋天细雨勾起了他泛黄的记忆,妈妈的记忆停留在三十多年前,爸爸的腿伤后不久,夏国华放学回家,见家里一片狼藉,唯一值钱的暖水瓶也摔碎在地上,爸爸躺在木床上,愤怒写满了脸上,“你那不要脸的妈妈跟野男人跑了,不要我们爷俩了。”

记忆中的妈妈,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也是个精明的女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丰韵中等个非常迷人,不知她怎么就是瞧不起爸爸,吃饭总是让爸爸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吃,妈妈和自己在桌子上吃,久而久之习惯了爸爸吃剩菜剩饭,爸爸的话不多,对妈妈这样安排好像心甘情愿,经常端着碗还朝妈妈讨好的笑。

这是,爸爸第一次用这么难听的话骂妈妈。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爸爸笑过。夏国华因此辍学没有上中专,很多人都替他惋惜,在人们面前妈妈两个字已是很遥远的事。他曾经暗恋过的那位女同学,来不及将年少的爱慕诉说,就过早的夭折在那青春岁月里。那个他曾经暗恋过的姑娘,一条又黑又长的辫子,粉红的蝴蝶结,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眼千年的情愫,早已遗忘的美好,忧伤的眼神,孤独的身影,伴着淡淡忧伤的笛声在小院回荡。

蔡建国难得在沙发上看电视,《西游记》电视播放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完整的看完。吴澜坐在身边削着手中的苹果说:“一部《西游记》让你从孩子没有上学开始,到现在孩子大学都快毕业了,还没有看完。现在的孩子哪个还看《西游记》?”

“吴澜,时间过的真快啊!一晃我就要退休了。我已向学校打了申请报告,教龄超过三十年的可以申请退休,不久教育局就要批下来。”

“怎么突然就想到退休了呢?娃娃头的工作不是你的最爱啊。”

“退休了好给年轻人腾位置,占着别人的编制不好意思啊。”

“退休也好,这样自由些。”吴澜放下手里的苹果,头靠在蔡建国的肩上,久违的时光,带着很多美好的回忆,这个宽厚的肩膀,让她停靠了二十多年,无论风雨还是阳光他们一起走过,有他的地方就特别踏实,善良的女人为他也付出很多。

即将告别学校,蔡建国还是有点不舍,看见宽阔的操场,漂亮的教学楼,感慨万分,当年低矮的土坯房教室早已不见了,这么多年来,根据工作的需要辗转了好几个学校。三十多年来,他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有因事请过一天假,也没有无故缺过一节课。离校站好最后一班岗,他认真的将办公桌擦的干干净净,等下课铃声响起,才缓缓起身,虽无桃李三千,但也两鬓染霜,心坦然离去,是他对教育的最好诠释。

蔡建国退休后报了汽车驾校班,三个月后拿上了驾照,终于下定决心买下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大众汽车,他计划带吴澜看看山村外的世界,看看不一样的山,不一样的水,看看祖国壮丽的山河。

首先就是去南疆看看,不到喀什不知新疆之大,喀什古城琳琅满目的物品让你目不暇接,盛开的合欢树娇艳的粉色花朵,让人流连忘返。广场上高大威严的毛主席挥手致意铜像,让人肃然起敬。喀什成了他们出行的第一站。伴你万水千山的是爱人同行的脚步,一路有你,温暖了岁月。

听说夏国华的爸爸病了,趁退休有时间了,蔡建国来到了白墙红顶房的小院,绿油油的小菜随处可见,一个挂满果实的果树遮挡了半个院落,撒落一地的苹果无人顾及。夏国华见他到来,忙接过手中的礼品,领他来到老人的床前,瘦弱的老人慢慢睁开眼,吃力的望着蔡建国。“叔叔,我来看您,好好休息,我陪您说说话。”蔡建国小心翼翼的坐在老人的面前,握着冰凉干枯的手,老人紧紧拉着断断续续说:“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拖累了国华,他陪伴我五十多年,没有成个家。国华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连累了他、他、他……”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时间慢慢的陪老人走到了生命终点,老人带着深深的遗憾撒手人寰。

帮着夏国华安葬完老人,夏国华平静的诉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我亲爸爸,我亲爸爸是场工作队的一名干部,那年驻村认识了我的妈妈,他们有了我,妈妈不得已嫁给了现在的爸爸。一次,我亲爸爸在我放学路上来见我,我躲进杨树林里,后来听说他回了南方,妈妈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是我不愿意跟她走。”“爸爸老实又残疾,孤苦伶仃,我不能让他老了没有人管。我没有成家虽有遗憾,但不后悔,错过了就错过了想也没用。”

人生没有对于错,放不下的是心中的执念。记忆还在,它们没有走远,在心中最深处珍藏,刻进生命里是对亲人的感恩和深深的怀念。望着夏国华两鬓斑白,苍老瘦弱的神态,心中莫名感到苍凉,岁月好像廉价的烟,既无用、又伤人,转眼的功夫将燃到尽头。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生活中的问题随时出现,防不胜防,常常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妹妹家又出事了。自从金秀病了以后,袁建国改变了很多,学会照顾家人,变的勤快和担当了,小卖部的生意维持家的生活还算可以,这几年农闲时,很多人都到商店打麻将、打扑克,为了生意袁建国找了两个方桌子,几个小板凳,简易的铺上桌布,来招揽生意,每个人收两元钱。

场治安股的刘黑子成了常客,他常常借口来巡视治安要两瓶啤酒,一盒《雪莲王》烟,常常欠账,袁建国敢怒不敢言,虽然是小本生意,也不能得罪这样的地头蛇。

这天,他进店耀武扬威大声道:“老袁,来一包《雪莲王香》烟,两瓶红乌苏啤酒。今天给你一起结账。”

袁建国高兴的将烟递给他,打开啤酒瓶放到他面前,刘黑子一口气将一瓶啤酒喝下。见袁建国放的两张桌子说:“大家玩可以,不要赌博,一定要注意印象,过两天上面要来检查工作,我提前告诉大家,不然对大家都不好。”老实的袁建国忙陪笑说。“知道,知道,大家就是娱乐、娱乐。”刘黑子喝完酒,将烟放进上衣口袋,“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扬长而去。

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没本事的人是没有面子的。老实巴交的人靠辛苦度日,还要顾及礼义廉耻。往往是那些不要脸的人,吃的肥头大耳,过的耀武扬威的生活,自称有本事,他们就是靠骗、无赖、厚颜过着比他人光鲜的生活。

久而久之刘黑子,常带一些人来这里玩牌,高兴时也付点烟酒钱,两年多在袁建国小商店共消费有一万元左右,袁建国也非常知足。

打黑扫黄的风暴席卷祖国各地,刘黑子被人举报,成了阶下囚大快人心。很多敢怒不敢言的人拍手称快,相信善恶有报,是时间未到。正义有时会迟到,但从未缺席。刘黑子得到法律的严惩。

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年新的开始,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春色,人生恰如三月花,处处沾满阳光。此时的蔡建国,觉的轻松、惬意、年轻了许多。不到六十就退休了,多么幸福的事啊!幸运又一次光顾他。

难的有这样的机会,趁雨过天晴,他开着车带着吴澜来到了野果林山脚下,漫山遍野的寻找孩童时熟悉的野蘑菇、野荠菜、野大蒜。那时候捡蘑菇、野菜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堂而皇之的成了养生、锻炼。时代不同了,望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山,他寻找着、寻找着——少年的梦想,青春的激情,中年的无奈,和步入老年的事实。

如今,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走到了这个年纪,学会了接受无常的世事,接受渐行渐远的亲人故友,接受自己的平凡和有点糟糕的人生。只有这片原始的野果林,还残存了一点当年的影子,回忆让他感到格外亲切,他站在一颗刚褪去花,挂了嫩小的野果树下,点燃手中的烟,无尽的思绪驶入远方。

闲暇的时间多了,蔡建国将尘封多年的书籍打开,重读《平凡的世界》,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和渴望,多了对苦难生活的了解,平和的看着孙少安和田润叶无果的爱情;看懂了孙少平最终的选择,看懂了一群平凡的人们,追逐理想,追逐生活的美好、宽旷的胸怀和朴实无华人生境界。

如今野果林农场名号没有了,学校撤并没有了,场部没有了,医院没有了,商店没有了,支边的人也渐渐没有了。岁月像一个停顿号,不管是激情燃烧的岁月,还是平凡的岁月都将逝去,支边的故事随着时代的变迁成为历史,唯独那颗胡杨树,孤零零的站在寒风凛凛的严冬。

这年冬天后,随着历史的变迁,野果林(农场)这个地方将永不存在,它将提出历史的舞台,然而这一代人也随着时代的脚步,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野果林(农场)的冬天的印记在时代洪流下将不复存在,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都将远去……

作者简介:黄兰英,网名春去春又回,新疆新源县人,支边二代。酷爱文字,退休居家,闲暇之余写游记和野果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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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草原牧歌:

新源的野果林素有冬来谧静,秋至果香之美誉,小说《野果林之冬》以其独特的人物刻画与人生历程的细腻描绘、展现出深刻的时代沧桑感,小说中的主人翁在历经风雨和坎坷的艰辛中用一种善良托起了命运起伏的浮云,如同季节更迭,充满了变数,勾勒出人生无常与坚韧,使读者在品味故事的同时,深刻感受到人生的酸甜与苦辣,小说不仅是一段关于野果林之冬的叙述,更是一曲对生命不屈不挠的赞歌。

给源自真实生活中寻觅真实故事的践实者点赞。

❤隐居世界:

朴实清新感人的故事,倾诉着时光的情怀,仿佛一同感同身受度过时间的年轮……

笛音悠悠:

人生似歌:有词、有曲、有心声;

生活似茶:有浓、有淡、有清香;

一声问候有情、有意、有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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